勞工議題

中油民營化？民粹輿論不足以定論／余世芳

       在這油電皆漲，偏偏薪水不漲的年代，政府為資本家拼經濟比為勞工調高基本工資還要賣力。同是身為求生存而勞苦的芸芸眾生之一，每每見到媒體報導這社會裡哪個晦暗的角落又發生了僅為一餐飯而到便利商店偷泡麵、為求免費牢飯可吃而屢屢犯案的新聞出現時，總有感同身受的痛心，哀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氣憤政府救經濟的施政措施盡 想著如何維持廉價勞動力來豐盈資 本家的獲利。與10年前相比，勞工的實質薪資下降超過5％，我們過的比過去還貧困，但企業的獲利卻從2.5兆增加到近5兆元。資本家並未分潤這增長的果實給勞工，政府在基本工資調整過程中竟然還主張 ，勞工薪資不能漲，是因為企業賺太少。         痛心且氣憤，著墨著這該是起身的時刻到了吧，就如「國際歌」裡那慷慨激昂的起首：「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正義而鬥爭。」然而，面臨貧困生活的威脅，我們共同擁有「勞工」這個身份，卻不具備階級意識將彼此凝聚成一行動的集體。太多人，一邊看著日益縮水的荷包，一邊咒罵造成油電雙漲的元兇與幫兇，他們手指前伸，大聲斥叫著國營事業勞工是幫兇之一：「因為中油勞工薪資高，才會漲油價來彌補人事成本」、「既然都 賺錢，他們憑什麼領獎金」，在這片喧囂中，不過就是領一份死薪水的國營事業勞工成了代罪羔羊，站在前頭捱著罵，而該負責任的政府與吃乾抹淨佔盡便宜的資本家，隱身且逃逸而去。         漫天價響聲中，「民營化！中油要民營化！」 的呼喊愈發嘹亮。對於奉行新自由主義的政府來說，民營化（實則為私有化）始終是解決國家財政與整頓國營事業的廉價處方，說其廉價，是因在這過程中，原屬人民所有的國家資產將賤價轉手賣給財團，原本擁有穩定工作的國營事業勞工，將因工作權喪失而壯大產業後備軍的隊伍，進而拉低整體勞動薪資水平。最終得利的，仍然是資本家。政府趁混亂 出這帖藥方，誤以為民營化後省下的人事成本會流入自個兒口袋的多數人，是那麼不加思索地跟著搖旗吶喊。見此景象，我腦海中浮起了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的一句經典名言：「若只想到自身的利益，就很容易被政府掌控，甚至自願上當。」 莫非歷史總是輕易被人遺忘。         18年前也就是1994年時，政府推動中石化、中華工程的民營化，威京集團藉此良機取得經營權。中石化與中華工程分屬不同類型的產業，同時入主這兩家國營事業已頗難令人信服其真的有心經營。事後證明，在威京入主後 沒多久，中石化與中華工程擁有的土地資產部分即遭變賣。而土地變賣交易為威京集團帶進可觀獲利。「假民營化改革之名，行圖利財團之實」的疑慮可說是化為真實的指控。         爾後，統一集團買下台機鋼品廠、東南水泥購入台機船舶廠、年代集團入主台開、海山集團取得台肥董事席次，這些財團壓根兒對於這幾家國營事業的本業經營完全 沒興趣，真正吸引他們的是那肥厚的土地資產。可以這麼說，「還富于民」的「民營化」一詞，實是過於美化這私有化所造成的財富集中化的醜陋真相，無論民營化採用的手段是出售股權或是洽特定對象讓售資產，最終，能拿出鉅額資本買下特定資產或購入足夠股權進入董事會中決定經營方向的仍是資金雄厚的財團。無怪乎，中信金控董事長辜濂松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擔心財團化，就不要民營化。」作為舞台上扮戲的主角，整齣戲碼都是為其量身打造，資本家當然看的透徹，話也說的明白。無奈的是，看戲的傻子正是戲臺下鼓掌叫好的一般民眾。         更無奈的是，18年過後，傻子們仍在今日相信民營化是解決國營事業弊端的妙方，在戲臺下鼓噪著。當時隨著政府一波接著一波推動民營化工程，多家國營事業淪入財團之手，甚至化為烏有，無數國營事業勞工被迫中年失業，甚至永遠難以踏入穩定的就業市場，這種種因此政策而來的後果，增添了社會的負擔，勞工的反抗未曾中斷，抗議、遊行乃至於罷工，好不容易迫使政府在2005年時，暫緩水、電、油等公用事業的民營化。傻子們的鼓噪，豈不是讓這些過往工會與失業勞工的奮戰一舉被抹煞，也趁了政府與資本家之意。

         或許，中石化、中華工程、台機的消失，對一般民眾而言並無多大感受，或許原本台機廠區化身成為統一夢公園以及多功能經貿園區，看似歡樂與繁榮的景象，反而讓一般民眾忘卻這裡過去曾上演35天埋鍋造飯的「台機新娘悲歌」，或許那無數中年失業勞工的家庭並不是臺下看戲與鼓噪的傻子們關心的對象。難道真的如此事不關己，己不關心嗎？容我提醒傻子們，2005年11月財訊月刊專題報導透過民營化政策，台灣的「財富向財團不當集中」，其引發的後果即是貧富差距的擴大，對照今日，是一語成讖。我們還能事不關己地對過去發生的事不思檢討與反省，我們還能只是因為不滿國營事業勞工在景氣低糜時仍保有一份穩定工作，而想從他們身上削減勞動條件、甚而剝奪工作權，以滿足省下的國家預算會回饋到自己身上的虛假想像嗎？         水、電、油等公用事業與我們的日常生活實在是過於息息相關，絕不是親痛仇快地民粹式倡議就能輕率決定民營化的方向。這是公共領域裡極為重大的公共事務，羅馬人是高度政治化的人群，在他們的語言表述中，「活著」和「在人們中間」是同一意思。我們都是在人群中活著，請不要僅僅關心與考慮自己的生存利益，如果忽略了社會中他人的存在與需求，對「生存利益」的追求會變得毫無意義。當下回政府再次試圖挑起民營化事端時，請站在公共事務的立場，謹慎思考水、電、油民營化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