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勞工

[勞工藝文]總是人間事(下)/褚德三勞工藝文

總是人間事(下)/褚德三

●向佛即有僧心         我臨老正要欣慰兒女有成,也乍驚自己開始「肝硬化」了。 肝硬化是目前無藥可治的慢性疾病,即使所謂「換肝」得救也可遇不可求,唯有休養(嚴禁菸酒熬夜,暴飲暴食,勞心勞力)之外按時就診服藥,如此或可控制病情,不致很快「肝癌」。         我在家人堅持之下而賦閒養病了,無所事事中激起潛伏深心的「向佛」心思。我的「向佛」不茹素,也非佛門落髮或在家居士-只是養病中激起潛伏,認同「慈悲為懷,方便為門,有捨有得」的宗教信仰。至於「無貪無嗔,無慾無夢,四大皆空,六根清淨」的佛門至高境界,豈是我這凡夫能修為的?我只能梵唱裏體會心靈寧靜,凡事淡薄,凡事寬恕,甚至淡忘病痛。或是合掌打坐中管它野庵寒寺古剎,戒疤僧衣芒鞋,掛單行腳托缽的「老僧入定」境界。 我肝疾與「向佛」併行六年了-醫師笑說「養病得宜,沒見惡化呀!可多活好多年哦!」,自己也視作佛家「因果,業障」而等閒一笑。但獨處,夢迴時會愧對兒女,老妻的為我擔心。         是的,我知道病情終會「惡化成癌」先行死去,我不害怕「死」呀!但難捨美滿家園,如錦兒女,尤其與我同甘共苦三十幾年的老妻…。 我的「向佛」越見虔誠-我不望長命,只求家人莫為我牽掛…或因我提早「病逝」而悲慟。●春雨時節         春雨如煙如霧,『諸羅』山城越發詩情畫意…。         「養病」的我破例在雨中早上臨窗-老妻會嚷嚷:雨冷風寒…! 老妻外出了(為我去附近露天市場買活魚),我正好看看涔涔簷水如珠簾,三合院裏的庭落有「雨打芭蕉」。小徑兩旁,矮籬身上的花草有雨珠點點。         老妻回來了,我冒雨跑出到矮籬木扉外,正好接過老妻手中的沉重菜籃。老妻急著要脫掉雨衣替我披上,我早已嘻嘻跑向屋裡:「當我是紙糊的呀?」         午睡醒來才知好睡到午後四點多呀?諾,老妻要忙著晚餐,我卻雨鞋雨傘的走出去到附近的『八掌溪』畔漫步-但見溪水煙波瀰漫,溪畔新綠蘆林掛滿珠子。我閒閒漫步,心潮波波-年少勞工到老呀!好在「妻賢子孝」我才能「賦閒養病」。         乍見影纖纖的老妻在春雨中尋喚聲聲而來---- ● 君子自重         從「法拍屋」處標到一處三樓透天厝-位於市區不遠的『牛稠溪』畔,堪稱物美價廉。這新居是要給么兒當新房的(居家陳設應有盡有)。但么兒不急婚事,謀職在外,落得老伴固守市區舊宅,我則兩頭輪流住。         我在各個樓陽臺蒔花植草,也在底樓門前一邊擺了「石榴,桃樹」盆栽。不久,我早上都要清洗盆栽四周(包括花盆土壤上)的狗便溺(門對門的十幾戶芳鄰不會如此惡行吧?必是附近人家有人遛狗來此便溺)-隔壁的吳家夫婦看得為我叫屈,我總是忍著惡臭苦笑不已…。         如此經過半月吧?我每早清洗「狗便溺」得動氣了-肥死那株桃樹苗事小,大事是炎夏來臨,時下又SARS役情猖狂四竄,我越發要把這飛來橫禍的「狗便溺」徹底清洗,消毒了,當然也喃喃罵聲:哼!被我逮到,我會連狗帶人一起罵…。         然而,我再早起也逮不著「恰巧」呀!芳鄰也自掃門前雪吧?我一樣每早例行清洗「狗便溺」不已。我靈感一動用木條,木板做了半人高的十字架(板面漆寫:君子自重!請勿遛狗在此便溺)豎在盆栽前面-表示警告、動氣、力拼了。 我的「此招一搏」在幾天內沒有見效(惡人總會再頑劣,示威幾天才肯收斂吧?),徒留木牌敗壞「石榴」盆栽綠葉紅花美景,以及芳鄰笑笑,再與我笑作一堆…。● 醫院驚魂(八樓與電梯怪事)         在『諸羅』鬧市臨街有一家大規模的綜合醫院(一位在地老名醫留下的產業),天天病患客滿。忽有醫院少東們利益不均,不惜要分產轉賣傳聞。 傳聞中一天午後,我由妻陪著去該醫院七樓做腹部超音波檢查(註:電梯間裏只我夫妻兩人)。         走出電梯間,訝然整個樓層空空如也?唔!原來是按錯電梯號碼錯上八樓。咦?醫院的八樓怎會閒置呢?在疑問中要步下七樓,發覺樓梯口有鐵門封鎖,當然得再進電梯間才能下到七樓。         電梯門硬是按不開-忽然停電?沒有自動輸電設備嗎?在枯等中驚覺有「窒息」之感?原來樓層全部窗口被厚厚的玻璃封住,推也推不動。 慌急中我找到懸掛打點滴藥瓶用的鐵質支架,奮力打破臨街的玻璃向外呼救。         呼救聲引得一街人車注意翹望,醫院裏來打開八樓樓梯口鐵門的員工好奇了:「咦?人在八樓?電梯只通到七樓嘛!有貼上字條哪!」         妻是餘悸難語,我吼著鐵定事實:「咈,沒看到字條。明明從八樓電梯間出來,要再進入才發覺無電。呀!差一點悶死在八樓,好加在無困在電梯間。」於是,聞者一臉驚疑…。         時隔多年,這家知名綜合醫院猶在原處-只是恁憑關門停業的原因眾說紛芸…或說:醫師世家竟有「不守父業」的子女…。         從此,我與妻很怕搭乘電梯……。 ●人在病房之所思所見         年已六十如我,過份勞心,牽掛得只宜清閒養病的「肝硬化」有變──急得老妻,兒女群把我送進醫院。經過一番療程,病情已見如昔「不好也不壞」,我就堅持家人不必在側照顧。         我閒看病房中另兩床的年邁老兄(一個胃疾,一個關節開刀),以及隨側的老嫂了。閒談中得知他們一對來自鄉間,另一對就在本地市郊而已-同樣憨厚的傳統人家。那兩位老兄呻吟聲聲,他們老妻照顧吃力(事事代勞,步步扶持)。我忍不住去幫忙,那兩位使力又吃力的老嫂道謝連連…。         那兩個動彈不得的老兄,則茫茫任人擺佈,或吵鬧不休如老頑童,他們該在病榻侍候的兒媳呢?唔!原來一在鄉間有家有業,往返不便。另個在市區有職有幼,日勞夜累,自有老母照顧老父啦!自己夫妻可以問心無愧得夜夜入夢…。時下如此天倫嗎?諾,兒媳照顧年邁父母於病榻是孝道(即使花雇人侍候也是一孝)。若有女兒在家也該幫忙照顧,出嫁了總有「諸多不便」要見諒…。         我不由感歎了-有一天我和老妻病到需人扶持之時,女兒早已出嫁會諸多不便,么兒夫妻(屆時想必結婚生子)會孝心照顧嗎?雖然明知么兒孝心天成,但未來誰知道呢?         我在住院幾天中盡力幫助同室病友-彷彿會換來他日病痛中也有他人義助一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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