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劉蓮弟●

       女兒剛讀國中，正是花樣年華，追求流行時尚唯恐落人之後，標新立異更是她自詡為新新人類的座右銘。對我這個老媽的說教之詞常常嗤之以鼻，她說時代不同了，我的過去式同當然無法與她的進行式同日而語。如何讓女兒懂得珍惜，學會關心和寬容不要太自我，我可是煞費苦心。有一天二姨打電話給我，說要和幾個在臺灣的阿姨去看望留在大陸的四姨，問我要不要去。正值女兒放暑假，我決定帶女兒同行，正好給她進行機會教育。

         我的四姨生活在大陸的小鄉村，姨父曾作過村長，他們靠著一畦小菜地年收入僅七百元人民幣，過著清貧卻很滿足的日子。七百元人民幣，台幣不過三千元，居然能過一年，大都市裏長大的女兒怎麼也不敢相信，她和同學開個生日party也不祇三千元，卻能生活一年。望著女兒一臉的困惑，我打算'讓女兒多住一段時間，體驗一下大陸鄉村生活。可是沒過兩天，女兒初來乍到的新鮮感就煙消雲散了，四姨家裡沒有瓦斯，燒水燒飯要用木柴，也沒有自來水，要去井裏打水，百貨公司更是要走十幾里路到縣城才有，整天面對的一台舊黑白店電視也因為沒有衛星頻道只能看固定幾個小時的節目。尤期其叫她無法忍受的是上廁所和洗澡，她用恐怖來形容四姨家的廁所，因為廁所修在豬圈裡，村裏人都稱作「茅坑」，上廁所時要拿一根木棍驅趕豬隻，還要時時提防豬隻的「偷襲」。廁所何以修在豬圈裡，女兒百思不解。四姨說那是要積存肥料，話化肥太貴又對土地不好，農家肥即人畜糞便上在地裡莊稼才會長的好。這一凡番農家經女兒聽的有如天書一般。至於洗澡，對村裏人可是頗為奢侈的享受，全村景僅有一家公共浴室，那是一間大房子除了幾個板凳和牆上的淋浴蓮蓬頭，沒有其他的隔板，進去的人都「坦誠相見」，任何隱私一覽無餘，女兒第一次進去，看見裡面光溜溜的女人，嚇得驚聲尖叫，大家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問明了原委，管浴室的胖女人很開通地笑說「女娃怕羞，那咱就守在門口不讓別人進去。」後來女兒每次去洗澡，那個好心的太太就會先「清場」，再當「守衛」，不准他人進去直到女兒洗完出來。她還說了句「政治口號」這也是對台胞的優待政策嘛！其實村裏人一個月也難得洗一次澡，因為要收費兩元人民幣，對於收入危微薄的農家人來說實在是不小的開支。女兒更傻了眼。

         有一天，我見四姨帶著花鏡拿著女兒的一條牛仔褲穿針引線。四姨說她看到褲子上破了不少洞，怎麼可以穿出去見人。我忙解釋，這是現在小孩子的時髦，新衣服要剪破了穿才流行。四姨聽了直搖頭，操著濃重的山東口音說「俺小的時後，過年才有新衣裳穿，衣裳破了補了再穿，老輩人講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唉，現在的娃兒咋就這樣糟踏新衣裳呢！」我無言以對，女兒站在旁邊更是紅了臉。

         就這樣好不容易過了一個星期，女兒少吵著要走，四姨雖然對這個臺灣來的外甥孫女百般疼愛不捨，但也明白女兒的心思。要離開的那天早上，四姨起個大早忙後，又從木箱裡取出一個紅布包給女兒，說這是外婆留給她的，她要送給她的孫女。我說什麼都不能要但四姨執意要我收下，否則就不准我們走。那是一對玉鐲，晶瑩剔透。

         惜別的場面，大家都哭了，女兒也哭了。在飛機上，女兒拿出那對玉鐲，默默無語，突然她問我「媽媽，我可以從台灣寄錢給姨婆嗎？我想把你們給的零用錢寄給姨婆。」望著女兒認真的表情，我猛然間覺的女兒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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