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鬥誓不兩立■游福生

         牛會打架，一定都是雙方都是公的，母的不會相鬥，公和母也不會相鬥，只有公的對公的才會「誓不兩立」。每次兩隻公牛相遇就會野性大發，斜頭瞪眼，看不慣對方就以角對角、頭拚頭地撞擊對方了。

         小時候我居住在農家，家裡養一頭公牛，這頭公牛力大無比，體型碩壯。有一次我拉牽牠去吃草，那時正逢稻子收割過後，剩下稻梗。田裡的田埂上，長著又長又嫩的小草，公牛吃著這些小草，至少也要數小時。我輕輕牽著拴住牛鼻的繩子，看著公牛一口又一口吃下小草，很快牛就吃飽了。

         我輕輕牽著公牛回家，這隻龐然大物好像很聽話似的，乖乖跟我拉牽的繩索回家了。走著走著，在快到家門庭前的一個轉彎處，我家隔壁叔叔的那頭公牛，正巧也從轉彎處露身出來。兩頭公牛正好碰見了，這時兩頭公牛昂起頭，「歪歪」幾聲，雙方的牛眼大大地瞪起來。我手中的牛繩子猛然脫疆出去，我的力氣抵不過牛的力氣，我大聲呼叫，用全身力氣拉住，可是我家那頭公牛力大氣比拉著我在地上磿蹭滑動著。

         叔叔也拉著他的公牛，他也拉不動，他打著他的公牛，可是他也被他的公牛拉在地上滑著。我和叔叔又拉又叫，可是不到一下子，兩頭公牛就靠近了，這一靠近，就會牛鬥了。我無力地放開拉在手上的牛繩，急急忙忙跑回家去找爸爸，爸爸得知消息，知道事情不妙，也趕忙去看了。這時候兩頭公牛已經纏鬥在一起了，爸爸拿大而長的杆擔（挑稻草的長竹竿），猛然在兩隻牛的身上打下去，看看打痛了會不會各自走開，可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兩牛廝殺力鬥，大人小孩都不敢靠近，牠他們千斤力的揮鬥猛撞，極度危險。而牛各自用自己的牛角去挖對方的眼睛，雙方又猛力撞擊，不斷閃躲，力大無比。此時兩頭牛低下頭在推撞使力，公牛的生殖器頭，紅紅地，表示使出全身的力氣，精力都耗出了。

         就在這時候，我家的公牛略佔上風，叔叔的那頭牛有一前腳已跪地了，好像力氣耗盡了。這時我爸就去點燃一把火把，淋下汽油，把火把燒得通紅，將火把用長竿推進牛的鼻子地方，用火把公牛燒痛，逼使兩頭公牛隔開。真的，火燒到牛隻立刻隔開了，可是一下子又鬥在一起，只是換個位置而已。

          爸和叔叔又急又氣，一點辦法也沒有。因為有時兩牛相鬥，會把一牛鬥死掉，正在工作中的牛，如果相鬥一次後，就要好多天的休息，否則無法恢復體力。正當兩牛相鬥得難分難解時，雙方家人又急又怕，阿嬸看到這可怕的打鬥，又苦無方法可以去化解，只好拿起線香來拜，在神明面前喃喃祈求，保佑兩頭牛快快散開來，不要再打下去了。

         好多人圍觀這一場牛鬥，可是又沒有人敢靠近，兩隻拴在牛鼻的牛繩，早就斷了。到現在這頭牛已經鬥了快兩小時，兩頭牛都快精疲力盡，可是雙方牛隻都不認輸，又是一陣的九鬥。比力氣比輸贏，誰也不服輸，曬穀場上的硬土被踩得稀爛，平坦光滑的地面，像肉醬一樣，水泥舖設的部份泥石都剝落掉光了，蹄痕累累，深深的劃溝似同用鐵鑽打過，可見用力之大。

         一場火拚鬥爭，在一場生死邊緣中總算結束了，叔叔的那頭牛，在體力不支下，急速地跳開，跑離現場，急快地往後掉頭速奔而去了，自認輸了。我家的這頭公牛並沒有追過去，只昂起頭「嗯嗯」幾聲而已，這表示偉大的勝利。爸和叔叔也就趁機急忙跑過去將牛隻牽著鼻子，牛繩斷了，爸用手拉住牛鼻的銅圈，將牛拉牽到自己家前一個樹頭上綁著。

         相鬥後的我家那頭牛，四隻腳還一直在那抖著，是發抖還是疲累，我不知道，可能害怕又精疲力盡都有吧！牛頭上的牛毛，都快被磨光了，眼睛的旁邊，耳朵的附近，有幾處傷痕，皮破血流。炯炯有神的大牛眼，含著涔涔的淚水，是痛哭？是害怕？或是悲傷？我不知道。反正我家的這頭公牛，雖勝還有些後悔的樣子，不知叔叔的那頭公牛表情如何？我家公牛在我爸擦藥、撫慰下，靜靜休息之後就開始吃草了，沒有一句怒吼，沒有戶跳狂奔，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

         打鬥現場上，真是支離破碎，一片凌亂，平滑可曬稻粒的曬穀場，泥土翻轉泥爛，像廚房菜砧上的細肉醬，片片的水泥片，被踩得碎屍萬斷，只剩小片的瓦片。附近一排小小的竹籬笆，東倒西歪，被踩得連竹頭都露出來了，有些竹子斷成三四截。放火把燒退的灰燼黑黑地踩在泥濘的土中，灰一色，黑一色，亂成一片。圍觀的人散去了，這片纏鬥扭打的角力現場，冷冷地躺在地上，剛才那熱鬧現場，而今突然冷清下來。

         牛相鬥非常恐怖，那精力充沛的角力，像巨浪濤天似地驚怵可怕。牛相鬥時，沒有太多的吼叫嘶殺聲，見了面只是幾聲好像是說：「來吧！我們來比武的「美」聲而已，接著就是雙頭對在一起的鬥來比力了。只聞氣喘聲，其力氣之大，用力之猛，令人看了會緊張起來。只要分出輸贏了，牠們就不再「打」了，相當有君子風度。

         牛相鬥時，最捨不得的是牛主人，每天辛苦餵食長大的牛隻，在一次相鬥之後，總是傷痕累累，精疲力竭，必須再調養多日才能恢復體力。一般牛隻最容易打架是在農閒時期，這時段牛隻沒有犁田耕作，牛的精力十分充沛，這些精力無從發洩，就會兩隻公牛一見面就想「比一比誰強」的情緒衝動。每當插秧前，牛力都投入在耕作上的時候，公牛比較少，一見面就打起來，因為牛在疲累時，既使見了面也不會那麼愛打鬥，也沒有興趣和體力。

         牛隻相鬥是一種多餘精力的發洩，那些公牛，體大精足，在主人控制下，精力無從發洩，其力量很大，公牛常會見了面就「比力」好強，打鬥起來了。有些農人害怕公牛會打架，常購買母牛來耕田，因為母牛比較溫馴好控制，不會像公牛那麼「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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